外國婦女墮胎權利爭取研究論文

時間:2022-10-14 02: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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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婦女墮胎權利爭取研究論文

摘要:美國60年代轟轟烈烈的群眾運動為婦女爭取墮胎權刺運動奠定了政治基礎。1973年美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在羅訴韋德案中作出判決,婦女擁有決定是否生育的憲法權利,墮胎是婦女的穩(wěn)私權。這標志著美國婦女爭取墮胎權利的斗爭取得階段性勝利。羅訴韋德案后,主張雒護婦女墮胎“選擇權”的自由派與保護未出生胎兒“生命權”的保守派之間的較量更為激烈;和共和黨分別持贊成或反對墮胎的立場,使婦女爭取墮胎權利的斗爭變得錯綜復雜。

關鍵詞:美國婦女;墮胎權;胎兒“生命權”

20世紀60年代,美國婦女運動再次復興,掀起了女權運動的第三次浪潮,確定了三大奮斗目標:爭取與男性公民享有同等的政治、經(jīng)濟和社會地位,爭取制定《平等權利憲法修正案》,爭取婦女墮胎合法化。本文結合1973年羅訴韋德案判決,論述美國婦女在爭取墮胎權利方面所進行的艱苦卓絕的斗爭及其階段性成果——美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確認婦女擁有決定是否生育的憲法權利,實現(xiàn)了在一定條件下的婦女墮胎合法化。

一、美國婦女墮胎權利運動及其社會基礎

北美13個殖民地普遍采用英國的習慣法,以胎動(懷孕第18周)為標準,允許胎動前的墮胎,胎動后的墮胎則為犯罪。19世紀前期,墮胎僅僅是道德上的不良行為,絕大多數(shù)州允許為保護孕婦身心健康以及胎動前的墮胎。受英國1803年《埃倫伯勒法》影響,到1849年美國有20個州制定了限制墮胎法(其余8州沿用習慣法),禁止墮胎,把胎動前后的墮胎分別定為輕罪和二級謀殺罪,只允許為挽救孕婦生命的“治療性墮胎”。醫(yī)學界是反墮胎運動的推動者,婦科醫(yī)生霍雷肖·斯托勒率先呼吁把墮胎定為犯罪,1859年美國醫(yī)學會年會通過決議,敦促各州限制墮胎。到1910年,美國各州(除肯塔基外)都制定了限制墮胎法規(guī),醫(yī)院也設立墮胎審查委員會,墮胎決定權掌握在醫(yī)生手中。判斷墮胎的價值觀念也由強調保護母親生命轉向保護胎兒生命。19世紀中期美國嚴格限制墮胎的原因是:維多利亞時代盛行禁欲主義;墮胎手術難以保障婦女生命安全,保護胎兒生命。

20世紀60年生的兩個事件引起全社會關注墮胎問題。謝里·芬克拜是一個有4個孩子的婦女,1962年獲悉已懷孕兩個月,并服用過會導致胎兒嚴重畸形的鎮(zhèn)靜藥酞胺哌啶酮,她決定墮胎并取得醫(yī)院同意。但消息公布后引起軒然大波,州檢察官揚言將逮捕為她墮胎的醫(yī)生,醫(yī)院不敢為她墮胎,她被迫到瑞典做墮胎手術。1964年美國流行麻疹,導致美國出生約2萬個殘疾嬰兒。1966年舊金山又流行麻疹,21名醫(yī)生不顧墮胎法限制,為傳染麻疹的孕婦墮胎,結果遭到當局逮捕。

60年代后期,以廢除限制墮胎法規(guī)為目標的墮胎權利運動席卷全國。1967年全國婦女組織提出一個《權利法案》,“第一條,要求國會立即通過《平等權利憲法修正案》,明確規(guī)定‘聯(lián)邦和各州不得因性別差異而否定或剝奪公民在法律面前的平等權利’?!诎藯l,婦女有權控制她們的生育行為,廢除限制婦女獲得避孕知識及藥具的刑法和管制墮胎的法律”。次年該組織又成立“廢除墮胎法規(guī)全國委員會”,在運動初期強調保護婦女的生育隱私權,后期直接提出婦女擁有選擇墮胎的權利。家庭計劃聯(lián)盟和美國民權自由聯(lián)合會也加入墮胎權利運動。貝蒂·弗里丹在《女性的奧秘》一書中號召婦女沖出“舒適的集中營”——家庭,重新找回“失去的自我”,爭取與男人平等的地位和權利。女權主義者認為,“婦女如果沒有限制自己生育的完全能力,她的‘其他自由’不過是一種可望而不可即的裝飾”。60年代興起的第二次女權主義運動把墮胎合法化作為首要目標,國際計劃生育聯(lián)合會首任主席瑪格麗特·桑格指出,“婦女如果不能主宰并控制自己的身體,就不能稱為自由人”。在墮胎權利運動推動下,1966年密西西比州首先修改墮胎法,紐約、阿拉斯加、夏威夷、華盛頓州相繼廢除了反墮胎法規(guī),允許妊娠早期的墮胎?!?0年代初,各州立法機構的明顯傾向是墮胎法規(guī)自由化”。到1972年共有18個州修改了墮胎法規(guī),放寬了墮胎限制。

墮胎權利運動的興起與戰(zhàn)后美國社會變革思潮息息相關。

首先,五六十年代美國社會動蕩不定,群眾運動風起云涌。黑人民權運動、新左派運動、女權運動、反傳統(tǒng)文化運動此起彼伏,追求平等自由權利的自由主義思潮經(jīng)久不息,以摧枯拉朽之勢沖擊傳統(tǒng)價值觀。盡管美國沒有公認的指導思想,卻有一個公認的政治理念——“美國信條”,它包括倡導民主、自由、平等的洛克式自由主義和尊重傳統(tǒng)、權威、精英統(tǒng)治的柏克式保守主義。這兩種政治思潮在互相對抗互相補充中此消彼長,直接影響美國社會的價值觀念和政策走向。主張政府干預社會經(jīng)濟活動的現(xiàn)代自由主義在戰(zhàn)后盛極一時,約翰·羅爾斯的社會正義理論把自由主義推向巔峰,認為自由至高無上,“自由只能為了自由的緣故而被限制”。他提出兩個正義原則,強調政府政策應體現(xiàn)平等自由權利對經(jīng)濟利益的優(yōu)先,公民權利對效率的優(yōu)先。

美國婦女問題在60年代成為社會焦點之一。戰(zhàn)后美國有一半的婦女就業(yè),但在就業(yè)、報酬、晉升等方面遭受不公正待遇。六七十年代性革命期間形成的“好女孩不懷孕”的價值觀念和墮胎違法的社會環(huán)境給美國婦女造成更大的壓力。她們迫切要求擁有與男人平等的權利和合法墮胎權。1965年帕特里夏·馬金尼斯在舊金山成立“人道主義墮胎協(xié)會”,呼吁取消所有墮胎限制;她還建立一個地下行動組織,幫助婦女到墨西哥、瑞典等國墮胎。

其次,司法能動主義與隱私權的確認。

五六十年代的“權利革命”運動推動了聯(lián)邦最高法院判案理念的更新。盡管憲法和法律條文是既定的,但對它的解釋和運用則是動態(tài)的。因為聯(lián)邦大法官對法律有解釋權,他們的政治立場和法學思想非常重要,會直接影響判決結果。厄爾·沃倫擔任首法官期間(1953—1969),在司法實踐中奉行司法能動主義,通過司法判決介入社會爭端,引導社會價值趨向。美國學者把聯(lián)邦大法官的司法思想分為消極司法與積極司法兩類,前者注重自我約束,刻板地執(zhí)行法律;后者往往把個人思想觀念融入司法實踐,能動地解釋法律條款,通過司法判決引導下屬法院和政府行為,推動某種價值觀念或社會正義。積極司法的大法官注重司法結果,不拘泥于法律條款,強調法院判決應對社會現(xiàn)象作出能動反應,在客觀上執(zhí)行了部分立法職能。首法官查爾斯·伊萬斯·休斯在上任前直言不諱地說:“我們在憲法下生活,但憲法是什么意思,卻是法官們說了算?!倍驙枴の謧惐救瞬皇欠蓪W者,“他創(chuàng)造性地解釋憲法條文,用現(xiàn)代思想觀念去豐富法律條款的內涵,這就意味著聯(lián)邦最高法院有效地制定了新的法律”在沃倫領導下,“聯(lián)邦最高法院堅定地推進公民的言論自由,保護社會弱勢群體及其利益”。沃倫法院背離司法機構傳統(tǒng)的中立角色,在涉及公民投票權、被告權利、學校祈禱的里程碑式判決中,創(chuàng)造性地解釋憲法條文,擴展了美國公民的自由和權利,為沃倫·厄爾·伯格任首法官期間(1969—1986)在性別平等、婦女墮胎權方面的開拓性判決奠定了思想基礎。

婦女墮胎權利的法理基礎是隱私權理論。在英美法系中一直就有隱私權,但其憲法權利地位是通過現(xiàn)代司法訴訟確立的?,F(xiàn)代隱私權理論的創(chuàng)立者是路易斯·D·布蘭代斯和薩繆爾·D·沃倫,他倆在1890年《哈佛法學評論》發(fā)表“不能干涉的權利”一文,首先提出隱私權理論。美國法學界對隱私權的理解有兩種:一是多數(shù)人理解的“選擇暴露權”,即保護個人私生活秘密不被隨意暴露的權利;二是“斟酌處理權或自我選擇權”,即個人私生活的決定權不受政府或社會力量的支配。聯(lián)邦最高法院對墮胎案件的判決,采用的是第二種理解,強調“隱私權的核心是有一個社會政權機關不能涉及的而由個人作出自由抉擇的領域”。在羅伊·奧姆斯特德訴美國案(1928)中,奧姆斯特德指控政府通過竊聽電話來搜集證據(jù),違反了憲法第4條修正案禁止非法搜查和逮捕公民、第5條修正案不得強迫自證有罪的規(guī)定。但聯(lián)邦最高法院以5:4駁回他的指控。布蘭代斯等4名大法官依據(jù)隱私權原則,不同意法院判決,認為“憲法制定者授予公民擁有不能干涉的權利以抗衡政府,法院應當保護公民個人的隱私權不被政府非法侵犯,無論這種侵犯是否違反了憲法第4條修正案。布蘭代斯吹響了爭取隱私權的憲法權利地位的沖鋒號。1967年法院在卡茨訴美國案中推翻該判決。

1965年聯(lián)邦最高法院在格利斯沃,爾德訴康涅狄格州案中推翻了1943年泰爾斯頓訴厄爾曼案的判決,宣布對出售避孕藥具的絕大多數(shù)限制違憲,向已婚者傳授避孕知識無罪,首次確認了獨立的、受憲法保護的隱私權,并把隱私權作,為保護避孕和墮胎的基石。大法官威廉·O·一道格拉斯為最高法院起草的判決書認為:盡管美國憲法沒有提及隱私權,但從憲法第1、3、4、5、9條修正案的“延伸區(qū)域”(penumbras)可“推導”(ema-nations)出受憲法保護的公民隱私權?!啊稒嗬ò浮返木唧w保證條款有其延伸區(qū)域,延伸區(qū)域由保證條款確保公民生命和財產(chǎn)安全的內容推導出來。各項保證條款構成隱私權區(qū)域”。“憲法第3條修正案禁止士兵未經(jīng)主人許可進駐其房屋是憲法保護隱私權的另一種表現(xiàn)。第5條修正案不得強追自證有罪:的規(guī)定給公民設定了一個隱私權區(qū)域。第9條修正案規(guī)定‘憲法對某些權利的列舉不得被解釋為否定或輕視由人民保留的其他權利’。這樣,道格拉斯大法官就為隱私權奠定了憲法基礎,確認隱私權是一項憲法權利,并把隱私權擴大到節(jié)制生育權。

1972年聯(lián)邦最高法院在艾森斯塔特訴貝爾德案中,推翻了向未婚者傳播避孕知識有罪的判決,確認婦女有獨立決定墮胎的權利;即使丈夫也無權干涉。布倫南大法官起草的判決書稱:隱私權是一項個人權利,不論已婚還是單身,在政府不必介入的領域有個人抉擇的自由這些領域將從根本上影響一個人,如父母決定是否生孩子?!边@就彌補了格利斯沃爾德訴康涅狄格州案留下的漏洞,使未婚者的生育隱私權也受法律保護。

在羅訴韋德案之前,聯(lián)邦最高法院在法理思想和司法實踐上確立了兩項原則:第一,《權利法案》和憲法第14條修正案的合法程序條款通常被用來保護某些有實質性價值的東西——生命、自由或財產(chǎn)。第二,隱私權越來越多地被用來保護個人免受州法規(guī)的約束,合法程序條款和臆私權都適用于公民的生育和性行為領域。著名公民權利專家羅納德·德沃金指出“合法程序條款保護的是以‘有序自由’為核心的基本自由,包括隱私權;從隱私權引伸出婦女擁有選擇墮胎的憲法權利?!?/p>

二、羅訴韋德案判決確認了婦女的墮胎權利

60年代后期,美國聯(lián)邦地方法院對墮胎案的判決不盡一致,勝負參半。諾瑪·姆克戈維決心挑戰(zhàn)州刑法。諾瑪是德克薩斯州,達拉斯縣一個年僅22歲的離婚婦女,已有一個6歲女兒,她懷孕后想在當?shù)貕櫶?,但德克薩斯州刑法第1196條只允許挽救孕婦熊命的治療性墮胎。她是一個巡回演出團的員工,沒有經(jīng)濟能力封允許墮胎的州做墮胎手術。她別無選擇,要么生下自己不愿要的胎兒,要么冒生命危險私下墮胎1970年3月,她以化名珍妮·羅向聯(lián)邦地區(qū)法院起訴達拉斯縣地區(qū)檢察官亨利·韋德,認為德克薩斯州禁止墮胎的法律具有違反聯(lián)邦憲法的模糊性(vague),侵犯了她受憲法第1、4、5、9、14條修正案保護的隱私權,請求判處該州墮胎違法的刑法條款違憲,并司法命令,限制地區(qū)檢察官執(zhí)行該法。

聯(lián)邦地區(qū)法院認為,單身婦女與已婚婦女一樣,受憲法第9、14條修正案保護,有選擇是否生育的基本權利。德克薩斯州“有關墮胎犯罪的法律無效,因為它有違反聯(lián)邦憲法的模糊性,并侵犯了原告受憲法第19條修正案保護的權利;但駁回了原告要求法院司法命令的請求。原告被告均對判決不服,上訴到聯(lián)邦第五巡回法院。上訴人認為,選擇墮胎的權利是憲法第14條修正案的合法程序條款賦予個人的自由,是個人的絕對權利,是受《權利法案》保護的個人隱私權。被上訴人則認為,州政府有權承認和保護胎兒生命,胎兒是一個“人”,受憲法第14條修正案的保護。聯(lián)邦最高法院調卷令;受理羅訴韋德案。

審理羅訴韋德案的伯格法院(1969—1986)的主體是沃倫法院(1953—1969)的自由派法官,繼續(xù)奉行司法能動主義(judicialactivism)。聯(lián)邦最高法院在1971年12月首次審理羅訴韋德案,當時只有7名大法官(哈倫和布萊克大法官去世,繼任大法官鮑威爾和林德還未上任),爭執(zhí)不下,未作判決。1972年10月,再次審理羅訴韋德案,爭論仍然激烈。首席夫法官沃倫·伯格認為,得克薩斯州禁止墮胎的法律有欠缺:不允許因強奸、亂倫導致的懷孕墮胎,墮胎的程序太繁瑣。大法官道格拉斯、布萊克門、斯圖爾特、鮑威爾、馬歇爾、布倫南從不同角度認為禁止墮胎的法律違憲。鮑威爾說:“每一方都是如此確信的道義立場必將依然是個人判斷,是人民在他們的個人生活中可能遵循的以及可能尋求說服別人遵循的判斷,但那種判斷他們不可以以法律的力量強加給別人?!彼箞D爾特認為,“盡管憲法條文沒有具體提及公民在婚姻家庭生活方面的個人選擇權利,但憲法第14條修正案的合法程序條款所保障的‘自由’足以包括婚姻家庭的個人選擇權”。林奎斯特和懷特大法官反對廢除德克薩斯州墮胎法?!胺ㄔ喊褘D女妊娠期分為三個階段,并規(guī)定每一階段許可各州的政府行為,這是一種司法立法”。懷特也認為,法院在胎兒生命與母親利益的平衡方面,過多地偏袒母親一方?!胺ㄔ簽樵袐D草率地炮制并宣布一項新的(合法墮胎的)憲法權利,將它凌駕于各州現(xiàn)有墮胎法律之上……,法院過度地行使司法復審權。

1973年1月22日,聯(lián)邦最高法院以7票贊成2票反對作出對羅訴韋德案的終審判決。

哈里·布萊克門大法官為聯(lián)邦最高法院起草了判決書,內容有兩個方面:

德克薩斯州的現(xiàn)行法典,除了為挽救母親生命的墮胎不屬犯罪外,有關墮胎犯罪的條款沒有考慮妊娠的階段性、沒有承認當事人的其他權利,違背了憲法第14條修正案的合法程序條款。

(1)希望終止妊娠的婦女,在第一個孕期,根據(jù)孕婦就診醫(yī)生作出的醫(yī)療診斷,該醫(yī)生有權做出墮胎決定并付諸實施。

(2)在第二個孕期,為保護母親的健康,州政府如果愿意,可以制定與母親健康相關的適當?shù)膲櫶コ绦蚍ㄒ?guī)。

(3)在第三個孕期,胎兒脫離子宮已經(jīng)可以存活,為保護潛在的人類生命,州政府如果愿意,可以規(guī)定、甚至禁止墮胎,除非經(jīng)醫(yī)療診斷,為保護母親生命或健康所必需,才可以墮胎”。

哈里·布萊克門大法官從三個方面闡述了聯(lián)邦最高法院判定德克薩斯州墮胎法無效的理由:

(1)關于“人”的涵義,美國憲法第14條修正案第1項提出三個參照系:首先將其定義為“公民”,其次是“在美國出生或獲得美國國籍的人”。在合法程序條款和平等保護條款中也有類似提法。法院認為,人的完整權利是以出生為前提,憲法和法律中的“人”不包括未出生的潛在的人;不能接受“德克薩斯州政府認為人的生命從受孕開始”的觀點。

(2)關于隱私權,美國憲法沒有提及。在此案之前,聯(lián)邦最高法院根據(jù)憲法第1、4、5、9、14條修正案作出過10多項有關個人隱私權的判決,認為只要符合有序自由(orderedliberty),與婚姻、生育有關的個人隱私權是一項“基本權利”。法院認為,“無論在憲法第14條修正案所確認的個人自由概念和對州行為的限制中能否找到個人隱私權,像聯(lián)邦地區(qū)法院判決書中指出的,憲法第9條修正案保留給公民的權利中就足以包括婦女有權決定是否終止妊娠”。但是,法院不同意上訴人的觀點——婦女的權利是絕對的,她完全可以以任何理由、在任何時候、以任何方式終止妊娠。法院認為,州政府有權制定醫(yī)療標準和保護胎兒生命。在妊娠的某個階段,這些因素將構成對墮胎權利的決定性限制。

(3)關于隱私權與州政府權力的關系,州政府有權確定在妊娠的某個階段是孕婦的健康還是胎兒的生命更有價值?!爸菡臋嗔Σ荒芰桉{于孕婦權利之上,但州政府有保護孕婦健康的重要而合理的權利?!备鶕?jù)現(xiàn)有醫(yī)療水平,州政府行使“令人信服”(compelling)的權利保護婦女健康的起點大概在第一個孕期結束后。“州政府還有保護胎兒潛在生命的重要而合理的權利,行使該項權利的起點是胎兒脫離子宮后能夠存活的第三個孕期?!?/p>

羅訴韋德案判決在法律上確認了三點:第一,婦女有決定生育的憲法權利,這是一項基本權利,各州不能隨意禁止墮胎;第二,承認各州有“令人信服”的權利對婦女行使墮胎權作出具體規(guī)定;第三,為平衡婦女墮胎權與各州管理權,法院劃分了各自的權利范圍。

聯(lián)邦最高法院對羅訴韋德案的判決擴大了公民權利,是對婦女的一次解放。它不是一件孤立的行政訴訟案,它涉及美國婦女的一項基本權利——自由選擇墮胎的權利,它的提出、立案及判決結果與時代背景息息相關,它是五六十年代美國人民追求民主自由權利運動的產(chǎn)物,也是對美國民眾墮胎合法化傾向的一種反應。1972年,美國贊成無條件墮胎合法化的比例,據(jù)蓋洛普民意調查為46%,據(jù)哈里斯民意調查為48%。

三、為維護婦女墮胎權利而進行的斗爭

羅訴韋德案是美國婦女爭取墮胎權利的階段性勝利,自由派為之歡呼雀躍,美國家庭計劃聯(lián)盟主席稱它是“維護婦女隱私權、保護婦女身心健康的一項明智的和無畏的成功舉措”。保守派則恨之入骨,紐約天主教紅衣主教庫克指責“大法官們超越立法機構。不論其依據(jù)什么法學原理,贊成羅訴韋德案的7名大法官對胎兒的命運作出了災難性的功利主義判決”。布萊克門大法官還遭到死亡威脅,他被迫多次重申,法院判決確認的是憲法原則,而不是道德原則;“是隱私權,而不是墮胎權,是一項基本權利。像其他權利一樣,它服從于被證明是合理的、令人信服的州的權利”。

羅訴韋德案判決影響甚廣,它使46個州的限制墮胎的法規(guī)違憲;因墮胎合法也導致墮胎人數(shù)猛增,據(jù)亨肖1986年統(tǒng)計,美國每年約有150萬婦女墮胎,墮胎婦女人數(shù)位居世界第三位。民眾對羅訴韋德案的評價也截然不同,據(jù)哈里斯民意調查,1973—1985年,贊成羅訴韋德案判決的比例為52%~60%,反對該判決的比,例為37%~42%。主張保護胎兒“生命權”的保守派與支持婦女擁有墮胎“選擇權”的自由派展開新一輪較量,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

第一,墮胎問題的道德觀念之爭更加激烈。保護胎兒“生命權”者與支持婦女墮胎“選擇權”者爭論的焦點是:人的標準——是出生還是受孕那一刻?墮胎是否是一種負責任的行為?婦女是否擁有選擇墮胎的隱私權?

贊成婦女“選擇權”的力量主要有自由主義思潮、新教主流派(又稱自由派)、女權主義者,主張人的生命和權利開始于出生;墮胎是婦女的隱私權,是對自己、家庭和社會負責任的行為。新教主流派(美國長老會、圣公會、聯(lián)合基督教會、衛(wèi)理公會等)對婦女墮胎持寬容態(tài)度,認為胎兒雖然具有潛在生命,但不是完整的、現(xiàn)實的人?!皦櫶ナ菋D女生育自主權中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生育自主權包括選擇生育和墮胎兩個方面,有活動:的婦女有權終止意外懷孕。”女權主義者凱瑟琳·麥克唐奈認為墮胎問題的道德觀念之爭

毫無異義,“這些墮胎的道德理論使人想起天主教神父滑稽地爭論針尖上能容下多少個天使跳舞。我要大聲疾呼,墮胎是現(xiàn)實生活中婦女面臨的兩難,是婦女的苦惱”。

匯聚在“生命權”旗幟下的勢力是保守主義思潮、新教右翼(又稱宗教右翼)和天主教保守派,主張人的生命開始于受孕那一刻,胎兒生命與孕婦生命同等重要;墮胎毀滅了神圣的生命,應予譴責;只有懷孕對孕婦生命構成威脅時,墮胎才具有某種意義上的正當性;墮胎是道德淪喪和家庭觀念崩潰的表現(xiàn)。二戰(zhàn)后長期蟄伏的保守主義在婦女墮胎權問題上向自由主義發(fā)起猛烈反擊。諾齊克提出“最弱意義的國家”,把康德式的人性論作為道德基礎:“個人是目的而不僅僅是手段;他們若非自愿,不能夠被犧牲或被使用來達到其他目的”。而墮胎就是為了孕婦利益而犧牲胎兒的行為,必須反對。1979年杰里·福爾維爾創(chuàng)立“道德多數(shù)派”,標志新教右翼的復興。新教右翼以基督教聯(lián)盟為核心,認為婦女墮胎威脅到美國的家庭價值觀,使美國淪為一個無信仰、無責任感的社會。其目標是恢復婦女的母愛傳統(tǒng),尊重生命。美國天主教保守派追隨羅馬教皇,堅決反對避孕和墮胎。羅馬教皇一貫反對避孕和墮胎,1951年庇護十二世聲稱,“上帝賦予母親腹中胎兒以生命權”,1965年第二屆梵蒂岡會議譴責墮胎行為,稱之為殺害胎兒的犯罪。天主教神學家里查德-麥考密克概述了天主教會的觀點;避孕和墮胎都是絕對錯誤的,“避孕行為在本質上是一種罪惡,性交僅是一種生育行為……。性交與生育是上帝設計出來的,是一個不可分割的統(tǒng)一整體。因此,僅僅為了愉悅而發(fā)生的沒有生育結果的性行為違背了這個宗旨”。有諷刺性的是,1996年蓋洛普民意調查顯示,墮胎的天主教徒婦女的人數(shù)和比例都不比其他教派的婦女少。

第二,持“生命權”或“選擇權”的兩派都建立組織機構,開展政治活動,向政府和國會施加壓力。

1969年成立的全國墮胎權利行動聯(lián)盟是規(guī)模最大的、以捍衛(wèi)婦女生育選擇權為惟一目標的組織,積極推動“選擇權”運動的職業(yè)化,高薪聘請專家為該聯(lián)盟出謀劃策,招聘說客游說國會議員。據(jù)1993年奧里斯一坎伯報告,全國墮胎權利行動聯(lián)盟是游說國會議員成效最顯著的三個組織之一。全國婦女組織下屬的女權運動多數(shù)派組織則游說各州議員,敦促各州廢除限制墮胎的程序(如良心條款、父母或配偶同意)。在第102屆國會期間,自由派議員提出《自由選擇法案》,試圖通過國會立法保護婦女的墮胎權利,沒有成功?!斑x擇權”運動還積極爭取聯(lián)邦法院的支持。美國民眾自由聯(lián)盟和家庭計劃聯(lián)合會經(jīng)常提出墮胎權利訴訟案,在聯(lián)邦地區(qū)法院的勝訴率分別高達87%和82.4%,較其他團體高出許多。

“選擇權”運動還推出“全國保衛(wèi)診所計劃”,保護墮胎診所免受反墮胎分子的騷擾,并贏得1994年馬德森訴婦女健康中心案的勝利,聯(lián)邦最高法院對抗議墮胎活動作出明確限制:最高法院確認了佛羅里達州的禁令,禁止墮胎抗議者堵塞通往墮胎診所的道路{禁止在墮胎診所周圍36英尺以內舉行抗議集會或設立糾察線;灣止對墮胎診所醫(yī)務人員和就診者進行騷擾和威脅;禁止在墮胎診所周圍300英尺范圍內接近就診者。

美國天主教會是“生命權”運動的組織者,它領導的生命權利全國委員會有3000多個分支機構。南方浸禮會和摩門教會是它的左膀右臂,帕特·羅伯遜領導的基督教聯(lián)盟與它合作。他們采取四項策略:一是發(fā)動“草根運動”,提出“離開靠背椅,深入民眾中”的口號,羅伯遜利用電視布道節(jié)目700俱樂部散布墮胎有罪論。二是游說選民和議員成效顯著。在羅訴韋德案后10年,國會制定了約30個限制墮胎的法規(guī),如1976年《海德修正案》。到1991年,有31個州和哥倫比亞特區(qū)不再允許用公共經(jīng)費資助非治療性墮胎,并制定了限制墮胎的法規(guī)。三是與共和黨聯(lián)姻,操縱共和黨的州縣基層組織,從1976年開始,共和黨競選綱領連續(xù)4次提出制定一項憲法修正案,“以恢復和保護未出生孩子的權利”。四是實施“生命權利非暴力行動計劃”,在全國開展“拯救”行動——以勸說、恫嚇、抗議、人墻路障等方式對墮胎診所的醫(yī)務人員和就診婦女施加壓力。僅1987—1991年就有2.9萬名“拯救”行動者被逮捕?!吧鼨唷边\動的極端分子創(chuàng)建美國生命激進派聯(lián)合會,對墮胎診所的醫(yī)務人員實施暴力威脅和傷害,稱之為“情有可原的謀殺”。他們在1977—1987年炸毀32家、縱火燒毀38家墮胎診所。1994年7月29日,保羅·J·希爾在佛羅里達州彭薩科拉婦女中心槍殺69歲的墮胎醫(yī)生約翰·布里頓及其保鏢詹姆斯·H·巴雷特。2003年9月,希爾成為美國因暴力反對墮胎而被判處死刑的第一人,他稱自己是“烈士”。

第三,美國和共和黨在墮胎問題上涇渭分明,加劇了“生命權”與“選擇權”兩派之爭。

1968年公開反對墮胎的尼克松當選總統(tǒng),標志保守主義開始重整旗鼓。從1976年開始,和共和黨在墮胎問題上采取針鋒相對的立場。尊重婦女的“選擇權”,共和黨則強調胎兒的“生命權”。福特在1976年表示:“聯(lián)邦最高法院(對羅訴韋德案)的判決不夠明智。我在墮胎問題上的立場是反對無限制墮胎;各州人民應該享有憲法賦予的權利控制墮胎?!崩锔偨y(tǒng)是強硬的生命權利派,多次要求國會通過法律或憲法修正案,結束對胎兒的“謀殺”。1988年總統(tǒng)競選時,喬治·布什要求把墮胎行為定為犯罪;候選人邁克爾·杜卡基斯卻呼吁捍衛(wèi)婦女的墮胎權利。1992年總統(tǒng)大選時,克林頓為首的人拒絕讓羅伯特·凱西在全國黨代會上發(fā)表反對墮胎演說,競選綱領堅定地支持婦女的墮胎權利;共和黨則在基督教聯(lián)盟影響下,重申保護胎兒生命權??肆诸D上任后,要求國會廢除《海德修正案》,并在1997年lO月否決了國會通過的《禁止晚期墮胎法案》,但難以改變保守主義勢力控制國會的局面。喬治·W·布什當選總統(tǒng)和共和黨贏得2002年中期選舉的全面勝利,表明美國社會的保守趨勢進一步加強,2003年10月,國會通過了小布什總統(tǒng)心儀中的《禁止晚期墮胎法案》。該法案規(guī)定,除了挽救孕婦生命或孕婦身心健康遭受實質性威脅時可以墮胎外,禁止任何人在第三個孕期實施墮胎。這是對羅訴韋德案的最大修正,把該案判決中允許州政府“規(guī)定、甚至禁止(第三個孕期的)墮胎”變成全國性的禁止在第三個孕期墮胎。和共和黨在墮胎問題上的爭斗還延伸到聯(lián)邦最高法院,兩黨總統(tǒng)都利用任命大法官的機會,把持本黨觀點的法官塞進聯(lián)邦最高法院,影響法院判決。里根總統(tǒng)任命的372名聯(lián)邦低級法官(總數(shù)736名)、3名聯(lián)邦大法官(斯卡利亞、奧康納、安東尼·肯尼迪)和1名首法官(倫奎斯特)都是保守派,反對婦女墮胎權。喬治·布什總統(tǒng)任命保守派舒特和托馬斯為大法官,使保守派在聯(lián)邦最高法院中占據(jù)穩(wěn)定多數(shù)??肆诸D總統(tǒng)任命自由派金斯伯格和布雷耶為大法官,但不足以改變聯(lián)邦最高法院中保守派占多數(shù)的局面。盡管聯(lián)邦最高法院在八九十年代對一系列婦女墮胎案的判決還沒有推翻羅訴韋德案,但對婦女墮胎權利的限制越來越多。聯(lián)邦最高法院在1989年韋伯斯特訴生育健康服務處案中,認可密蘇里州對婦女墮胎的程序性限制。布萊克門大法官對該判決憂心忡忡,“盡管迄今允許墮胎的法律還穩(wěn)若泰山,美國婦女還有掌握她們命運的自由,但明確而強烈的不祥預兆已露端倪,寒氣逼人”。社會風尚的轉變在羅訴韋德案原告諾瑪。姆克戈維身上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1995年諾瑪皈依天主教,對自己過去要求墮胎權的訴訟悔恨不已,轉而為維護胎兒生命權的組織工作。

在浸透基督教觀念的美國社會,墮胎一直被認為是道德上的不良行為。受不同時代價值觀念影響,政府對墮胎的限制時寬時嚴。60年代的民權運動和反正統(tǒng)文化運動蕩滌一切傳統(tǒng)觀念,自由主義思潮如日中天,單身婦女諾瑪才敢于請求聯(lián)邦法院確認婦女墮胎權,聯(lián)邦最高法院才得以受理該案,并在司法判決中確認婦女有決定生育的憲法權利——選擇墮胎權,標志美國婦女爭取墮胎權利的斗爭取得階段性勝利。但是,美國天主教會為維護傳統(tǒng)價值觀念,領導一場反對婦女墮胎及保護胎兒“生命權”的運動,使美國社會價值觀念在80年代趨向保守。盡管有克林頓為首的人頑強抵抗,仍難以扭轉美國社會的保守趨勢,聯(lián)邦最高法院在墮胎案中的立場也有所后退,認可對婦女墮胎權利的程序性限制。因此,美國婦女爭取墮胎,自由權利的運動會隨政治思潮的變化而跌宕起伏綿延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