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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從梁漱溟的文化觀看中國古代思想道德教育方法生成的文化基礎

（一）重家庭輕團體。中國自古以來是倫理本位的社會，倫理社會講究人自出生下來，就處于各種關系中，而家人父子是其中天然的基本關系，由此，“倫理始于家庭，首重家庭，又不止于家庭，中國以倫理組織社會，從來中國社會組織，輕個人而重家族，先家族而后國家?！盵5]“整個社會各種關系而一概家庭化之，務使其情益親，其義益重。”[6]以父母的關系推之，則有“徒子徒孫”、“子民”、伯叔兄弟、“天下一家”、“四海兄弟”之說，重情義，遇事向來喜歡求助人情關系。而在西方社會的集團生活所倡的公共觀念、紀律習慣、組織能力、法治精神在中國相對較缺乏。（二）以道德代宗教。在宗教認識上，中西文化有嚴重的分歧。西方社會認為，宗教就是是人與神的聯(lián)系，對神敬畏。中國文化對宗教理解，正如梁漱溟認為，“一切宗教都從超絕于人類知識處立他的依據(jù)，而以人類情感之安慰意志之勖勉為事。”[7]西洋社會以基督教為主，而中國自孔子以來，便走上以道德代宗教之路，事實上是周孔的“禮”代替宗教發(fā)揮了道德的作用。與宗教在于信仰不同的是，周孔之禮強調(diào)人的自覺自律，教人最重要的一條便是講仁義情理，相信自己的力量，凡事反求諸己。（三）長于理性短于理智。在梁漱溟看來，與長于理智短于理性的西洋社會相比，中國偏長于理性而短于理智。理智是針對于“本能”一詞而說的，理性則是人類區(qū)別于動物的特征，“必須摒除感情而后其認識乃銳入者，是之謂理智；其不欺好惡而判別自然明切者，是之謂理性?！盵8]簡言之，理智是不會過多摻雜感情，是心思安靜之下的產(chǎn)物，故西洋社會科學技術比古代中國社會先進，理性則包含著人的喜怒哀樂、好惡是非，是人的清明安和之心。梁漱溟認為，儒家所尊崇的是作為代表“天、神、君、國、多數(shù)”的代名詞的“理性”。在儒家思想的影響下，中國人表現(xiàn)出了強烈的向上之心———講求“義”、“理”、“公平”等，和相與之情厚———重良心、講情義。

二、中國古代思想道德教育方法的作用路徑

自漢代“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后，儒家學說成為占統(tǒng)治地位的學說，儒家思想道德教育方法也成為在中國古代思想道德教育方法中占據(jù)主導地位的方法。（一）外部路徑：移風易俗。1、環(huán)境默化。中國古代社會重視環(huán)境對人良好道德修養(yǎng)和思想品格養(yǎng)成在不知不覺中的潛移默化作用。荀子最早重視環(huán)境對人的影響，他說：“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保ā盾髯?#8226;勸學》）西漢•劉向在《列女傳•卷一•母儀》中記載：“孟子生有淑質(zhì)，幼被慈母三遷之教”，孟母為了給孟子創(chuàng)造良好的教育環(huán)境不惜進行了三次遷居，“孟母三遷”的故事也廣為流傳?？鬃右舱f：“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闭f明了周圍的朋友和環(huán)境對一個人道德修養(yǎng)的影響。2、化民成俗?！盎弥婧踝儯贫兄婧跬?，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9]此可謂“化民成俗”，即用教育感化民眾，將符合儒家道德規(guī)范的生活禮俗、鄉(xiāng)規(guī)民約、家法族規(guī)等化為民眾在實際生活中的習慣。是統(tǒng)治者用最貼近百姓生活的方法來宣傳統(tǒng)治者思想方法的一種方法。“化民成俗”的方式很多，首先，可以通過統(tǒng)治者的強制推行，其次，還可以借助各級官吏的訓俗活動，再次，還可以通過人民群眾在生產(chǎn)和生活實踐中的自發(fā)養(yǎng)成、慢慢積累而形成的民俗。如秦漢時期出現(xiàn)的“三老”專職教化，化民成俗的方法使封建禮教、道德規(guī)范在民眾生活中更容易世代相襲、根深蒂固。3、禮樂結(jié)合?！岸Y樂結(jié)合，即注重道德內(nèi)化過程中人的情感、意志因素，借助說、唱等通俗的文藝形式進行道德教化，陶冶人們的性情，培養(yǎng)人們的高尚情操。”[10]孔子曾說：“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保ā墩撜Z•泰伯》）禮樂結(jié)合是在受教育者的內(nèi)心處于輕松愉悅的狀態(tài)下，使教化的過程變?yōu)橐环N身心美的享受，進而使社會對人的道德規(guī)范在不知不覺中轉(zhuǎn)化為人們的自覺行動。中國古代涌現(xiàn)了很多禮樂結(jié)合的具體形式，如評話、彈詞、鼓詞等，這些通俗的形式，正是民眾喜聞樂見的形式，使道德規(guī)范傳播范圍更廣，傳播程度更深。（二）中間路徑：教師教化。德教為先是中國古代教育一貫堅持的原則。儒家推崇仁政，而仁政的關鍵在于得民心，得民心又要求推行德治，德治要求必須重視教化。教育者則在教化活動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教師教化是指在有組織、有目的的教育活動中，教育主體通過發(fā)揮自身的作用改造教育客體的思想道德，是一種外化方法。1、言傳身教。言傳身教是將理論灌輸?shù)恼f教和親身躬行的身教相結(jié)合，即教育者既要注重自己的言語說教又要注重自己行為舉止，做到言行一致，發(fā)揮模范帶頭作用。理論灌輸是教化的基礎，儒家設計了仁、義、禮、信、忠、恕、孝、悌、溫、良、儉、恭、讓等20多個道德條目便于道德灌輸。統(tǒng)治者編訂“經(jīng)”書，將其規(guī)定為學校教師的教學內(nèi)容，學生也以誦記這些內(nèi)容為主。如宋代《京兆府小學規(guī)定》記載的教授每天必須經(jīng)書，學生每天必須誦經(jīng)書。另外，將經(jīng)書改編為通俗易懂、易于傳誦的《三字經(jīng)》、《增廣賢文》、《千字文》、《二十四孝圖》，在民間傳播儒家思想。同時，教師要以身作則，率先垂范?？鬃诱f：“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保ā墩撜Z•子路》）孟子也指出：“仁言不如仁聲之入人深”，荀子則明確提出：“夫師以身為正儀，而貴自安者也”，都強調(diào)了身教的重要性，教師要為學生樹立道德典范，用自身形象和人格力量來感化學生。2、因材施教?！耙虿氖┙獭笔强鬃铀鶆?chuàng)的教育方法。是指針對不同的教育對象，從他們的個性特點、脾氣秉性出發(fā)，采用不同的教育對策?！墩撜Z•先進》中記載：“‘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冉有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公西華曰：‘由也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赤也惑，敢問。’子曰：‘求也退，故進之；由也兼人，故退之?！笨紤]到冉有和子路的性格特點，孔子做了不同的回答?？鬃佑衷疲骸爸腥艘陨?，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睂τ诓煌Y質(zhì)的學生，教授難度不同的內(nèi)容。這些都是因材施教的典型例子。3、啟發(fā)誘導。啟發(fā)誘導這種教化方法強調(diào)道德教育中理論灌輸固然重要，但最為關鍵的是要啟發(fā)學生的思考，引導學生自發(fā)產(chǎn)生道德傾向性，使行為主動符合道德規(guī)范?？鬃诱f：“不憤不啟，不悱不發(fā)。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保ā墩撜Z•述而》）說明了教育在學生充分思考后，當處于“憤悱”時，教師此時去啟發(fā)，便會收到舉一反三的教育效果。“《禮記•學記》進一步論說這一方法‘君子之教，喻也。道而弗牽，強而弗抑，開而弗達?！词┙虘⒅匾龑?、鼓勵、打開思路，而不能強迫、壓抑、講透，要授之以法、導之以途，助之以力，積極調(diào)動學生學習的主動性，讓其獨立思考，已達到教學之目的?！盵11]（三）內(nèi)在路徑：自我修養(yǎng)中國文化是一種向內(nèi)的文化的形成和中國古代思想道德教育中就是提倡教育者要特別注重加強自身的道德修養(yǎng)，強調(diào)發(fā)揮內(nèi)因作用是分不開的。自我修養(yǎng)注意激發(fā)教育對象主動自我修養(yǎng)的意識和欲望，是中國古代思想道德教育的內(nèi)化路徑。1、學思并重。道教教育的過程不是單單是被動接受知識的過程，還需要思考，這樣才能將知、情、意、行四個環(huán)節(jié)有機貫通，將學到的知識轉(zhuǎn)化為自己的品質(zhì)。首先要做到好學，孔子曾說：“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保ā墩撜Z•述而》）強調(diào)了勤奮好學的品質(zhì)。但只是學習，被動地接受知識是不夠的，還要思考。孟子指出：“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保ā睹献?#8226;告子》）對見聞加以思考，才會免于雜亂迷惘，心思澄明。道德學習要將學思結(jié)合，學思共同促進，相得益彰，才會獲得真知，提升自我。正所謂孔子所言：“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論語•為政》）2、省察克己。省察克己是指自我修養(yǎng)中教育對象對自己的言行舉止進行辨察是非善惡的自我反思、自我批評、自我克制，是較學思并重更深一層次的修養(yǎng)方法?！扒笃浞判摹薄ⅰ胺辞笾T己”、“反身而試”等都屬于省察克己的方法。孔子指出通過“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nèi)自省也”的自省做到“擇其善而從之，其不善而改之”，進行完善人格、達到道德至高境界。孟子說：“愛人不親，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禮人不答，反其敬。”（《孟子•離婁上》）強調(diào)君子在為人處事中凡事先要“反求諸己”，先進行自我的反思。不僅如此，曾子還談到了自省的內(nèi)容：“吾一日三省吾身：與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論語•學而》）反省的下一步就是克己———約束、克制自己的言行舉止以符合統(tǒng)治階級的道德標準，在孔子看來，這個標準就是“禮”，還用“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的“四勿”將克己的辦法具體化。3、慎獨自覺。慎獨，是指一個人獨處時也要自覺地按照一定的政治、道德準則要求自己，防止產(chǎn)生有違道德念頭或做出違背道德要求的行為。逐步養(yǎng)成道德習慣，達成道德自覺，是更高境界的自我修養(yǎng)方法。慎獨兩字最早出現(xiàn)在《禮記•中庸》中，“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睆娬{(diào)在暗地、細小的事情上、獨處時更能見出一個人的道德修養(yǎng)水平。明代哲學家湛若水也曾指出了其重要意義：“慎獨二字，無論遠近始終，知行博約，身心家國天下，都是滾作一段，更無可間斷離析處，不可須臾，總在此一處下落，乃《中庸》一書總括也?！盵12]4、親身踐行?？剂拷逃龑ο蟮赖滦摒B(yǎng)水平的終極標準或者說道德教育的最終目標是教育對象在實際生活中表現(xiàn)的言行舉止符合社會上所宣揚的道德標準，教育對象也只有在實際生活中親身踐行自己的道德行為規(guī)范，在實踐中不斷修正、完善自己，才是真正地擁有了高尚的道德。儒家歷來將“行”放置在很高的位置，孔子用“言必行，行必果”要求學生，認為“力行近乎仁”（《論語•中庸》），主張君子“訥于言，敏于行”，將“聽其言而觀其行”定為考察學生道德品質(zhì)的標準。荀子用“見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學至行之而止矣”說明了學習的最終目的就是實踐。中國倫理思想史上流傳的關于知與行的關系如“知先行后”、“知行合一”、“行先知后”，不論“知”與“行”兩者輕重，都在不同程度上強調(diào)了“行”的重要性。親身踐行道德標準最終達到孟子所說的“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諸左右逢其源。”（《孟子•離婁下》）中的“自得”和“左右逢源”的境界。

三、中國古代思想道德教育方法的鮮明特點

（一）政治和倫理相結(jié)合。我國古代思想政治教育方法的基點是倫理方法，我國古代的倫理方法與西方的宗教倫理方法不同在于我國屬于政治倫理，在我國古代社會意識形態(tài)中占統(tǒng)治地位的儒家思想具有倫理和政治的雙重性，既是一種為政治服務的倫理思想，又是一種以倫理為基礎的政治思想。以“三綱五常”為主要倫理道德內(nèi)容，同時體現(xiàn)了等級制度和封建道德，所以古代社會的各種政治制度和社會習俗不可避免地帶有倫理道德要求的色彩。在倫理道德教育方法上呈現(xiàn)出的一條家、國、天下的教育脈絡是一種方法上的政治方向。我國古代社會一直推崇德政，從周公的“以德配天”、“敬德保民”思想到孔子的“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眾星共之”（《論語•為政》），再到孟子的“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廟；士庶人不仁，不保四體”的超越德政的仁政思想等，都體現(xiàn)出了政治的倫理性。（二）強調(diào)教育對象主體性。古代思想道德教育的一大特點就是強調(diào)教育對象的主體性，是指重視激發(fā)個人進行道德教育的主動性，注重通過發(fā)揮個人的主觀能動性，充分挖掘其內(nèi)在潛能。儒家思想尤為強調(diào)內(nèi)在的人格意識，具有這種意識才能認識到自我的內(nèi)在價值，在此基礎上才能去擴充“善端”、修身養(yǎng)性?！肮糯赖陆逃齼?nèi)省、慎獨、律己、養(yǎng)氣等方法均是利用受教育者的道德自覺來煉就‘君子’、‘圣人’人格。受教育者的自我踐履、自我體驗、自我養(yǎng)成，體現(xiàn)出明顯的主體性特征?！盵13]強調(diào)主體性在另一方面也是在強調(diào)思想道德教育注重對人內(nèi)心世界的改造，在治理國家、教化民眾方面，認為“以力服人者，非心服，力不瞻也；以德服人者，心悅而誠服也”（《孟子公孫上》），反對武力征服，推行德政；在家庭道德教育中，認為“鞭撲之子，不從父之教；刑戮之民，不從君之政，言疾之難行。故君子不急斷，不意使，以為亂源”（《說苑雜言》），主張要多談心，反對采取施以棍棒，拳腳相加的方法。（三）使用過程的強制性。我國古代思想道德教育所處的特定封建社會環(huán)境是依靠思想理論來統(tǒng)治國家的，思想理論必須為統(tǒng)治者用來鞏固封建王朝統(tǒng)治，因此帶有政治的烙印。政治上的獨裁專制和倫理教化思想上的獨裁專制互相作用，政治上的獨裁專制是倫理教化思想上獨裁專制的前提，倫理教化思想上的專制又為政治上獨裁專制的提供服務。自“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占統(tǒng)治地位的儒家思想，極力排斥其它各家，強制推行其思想，以維護自己作為封建統(tǒng)治工具的地位。歷代統(tǒng)治者制訂的制度、規(guī)則等都以儒家倫理思想為制訂依據(jù)，保證儒家倫理道德思想的推行和傳播，倫理道德思想極具強制性，權(quán)威地位被逐步鞏固，進行了長達千年的儒家思想的統(tǒng)治，對后世影響深遠。（四）覆蓋凸顯多層次性。我國古代思想道德教育方法的層次性是指方法的實施主體和方法的受用主體廣泛，覆蓋面廣。一方面，我國古代思想道德教育注重對教育對象全方位的塑造，國家、社會、家庭、學校、個人均可以在道德教育中有所作為，國家、社會可以制訂相關教育內(nèi)容或是通過化民成俗營造良好教育環(huán)境，學校可以采用理論灌輸和啟發(fā)誘導等方法；另一方面，思想道德教育的教育對象不僅包括在學校受教育的學生，還上上下下涵蓋了帝王君主、朝廷官員、普通百姓、眾多學子，對不同的教育對象都可以采用適用的教育方法，對帝王君主、朝廷官員思想道德教育采用自我修養(yǎng)的教育方法會更有效果，對文化程度低的普通百姓則可以側(cè)重采用化民成俗等外部路徑的教育方法。梁漱溟曾說“世界文化的未來就是中國文化的復興”，“建立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思想政治教育學，要注意符合我國國情和民族傳統(tǒng)，其中包括批判地繼承我國的歷史文化傳統(tǒng)和思想道德教育的優(yōu)良傳統(tǒng)?！盵14]中國古代思想道德教育方法蘊涵了寶貴的財富，是當下思想政治教育方法不斷創(chuàng)新的源泉，理應依時代要求，對其做出肯否，分出精糟，汲取精華，推動思想政治教育方法的創(chuàng)造性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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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劉陽陽 單位:吉林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