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的研究論文
時間:2022-11-23 10:5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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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王朔的議論,罵他的比捧他的更顯力度、更有氣勢、更像文章。無論是一本正經(jīng)地罵他“痞”,還是詩興勃發(fā)地罵他為“毒蜘蛛”,都讓人覺著解悶、感到快意。王朔端出來的作品,縱使多么地有滋有味,畢竟只是幾碟小菜、幾塊臭豆腐,可居然在泱泱大國如此招搖過市、橫行無忌,不罵何為!
然而罵歸罵,冷處理卻不能不做。他既已成為“現(xiàn)象”,這里亦不妨鄭重其事,效法兩位深研“現(xiàn)象”的大師黑格爾和胡塞爾,來它個“由此及彼、由表及里”,說不定倒能從王朔那里另有所獲。這種所謂“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的辦法,好像在歐美文壇也時興過,他們叫做“詮釋學的批評”。
“文藝復興”的應聲蟲
平心而論,在一個社會極度貧乏時,為了彼此相安無事,由教會宣揚諸如“存天理在人欲”那一套,是有其充分理由的。可一旦飽暖者日眾,內(nèi)中不愿安分守己的才智之士,便要出來大唱反調(diào)。當年歐洲的“文藝復興”,就是由這幫與教理唱反調(diào)的才子們鼓噪而成。王朔雖小有才氣,要說他有“復興”的自覺又未免過譽。但境遇既然相似,聲氣便不免相通。
市民社會,是王朔活動的天地,也是他表達的背景。在王朔筆下,小知識分子公然地賣弄才學,“小資情調(diào)”被譜成流行歌曲,小市民的趣味登堂入室。這些違拗“大道”的對市井生活的細碎描摹,正表明人性的頑強。哪怕被扭曲著,它們也要伺機表現(xiàn)自己,一遇響動,就會蘇醒,一有余裕,就要展延。李冬寶和戈玲們不論在編輯部外東顛兒西跑,還是在編輯部里打情罵俏,都那么鮮活,那么有生氣,這顯然得益于作者對同人的肯定和張揚。而老劉和牛大姐們更多地得到譏刺嘲弄,則因為他們時不時會時露出說教嘴臉,總也走不出過去的陰影。
其實王朔最擅長調(diào)侃那些用堂皇莊嚴語詞來包裹偏狹私利的丑惡行徑,將其賣矛又賣盾的偽善心態(tài)夸張地暴露出來。把權勢者送子女出洋說成送他們?nèi)シ吹鄯葱薜谝痪€,熟知的事實加上同樣熟知的只是在時間上稍有錯位的語言,就凸現(xiàn)了喜劇效果。王朔用機智在他熟悉的環(huán)境中搜羅了不少這樣的素材,可惜他每每只是一筆帶過而已。也許他故意回避,也許他缺乏功力,否則,我們將會有與《偽君子》答丟夫、《吝嗇鬼》阿巴貢相呼應的文學典型面世了。
莫里哀是文藝復興精神的后繼,挑出王朔最拿手的活兒也無法與之并論。至于那些文藝復興的前驅(qū)如薄伽丘、拉伯雷等,王朔更是難以望其項背。你看拉伯雷推出的龐大固埃,大吃大喝大發(fā)議論還大放響屁,既鄙俗又張狂,可又的確“雄姿英發(fā)”,不愧為一個響當當?shù)拇髮懙木奕恕M跛窋x掇出來的人也鄙俗卻委瑣,一個個小里小氣,并聲稱“你千萬別把我當人”。不當人,當什么呢?“你就把我當作個屁,放了我吧!”
十分沉痛的思想,變成了引人一哂的笑料,這就是王朔,他為人伸張的音量太小,卻聒噪不已,嗡嗡嗡嗡,象個蟲子似人。
中國特色的“嬉皮士”
王朔不僅以他的“頑主”系列風靡世間,而且公然拋出“玩文學”的宣言,在文壇激蕩出幾許微瀾。
我們曾經(jīng)信奉過斯大林的一句話:“作家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于是作家在我們心目中無異于一份“圣職”。然而馬克思早就嘲弄了在中世紀存在過的這種狀況:“文學和哲學被變成了神學的婢女”。
王朔太了解那種戴著面具生活的滋味,他無力正面反抗,又怕累,于是他拒絕長大成人。為了避免承擔責任,妙法之一就是強化頑童心理,把社會當一個游戲場,“一點正經(jīng)沒有”地玩。
在王朔那里,有西方“現(xiàn)代派”的許多名堂,都薈萃壓縮到一起了:“戰(zhàn)后出生者”的信仰危機、“垮掉一代”的荒謬感、找不到出路的“黑色幽默”,然而最突出的還是“嬉皮士”們玩世不恭的反叛。自然,王朔是立足于中國,而中國不夠開放,不夠發(fā)達,“嬉皮士”在中國的突出特色,就是更多痞子式的惡作劇。
王朔似乎功成名就,他大概就想改變自己“頑主”的形象,把“嬉皮士”的花衫子成“雅皮士”的西服革履,來點兒成熟、來點兒正經(jīng)、也來點兒深沉。于是他不再“玩”,而是“特投入”地去寫《愛你沒商量》。但王朔在《愛你沒商量》時失落了,他聲稱被自己編的戲“感動得大哭一場”,卻并沒有誘導出觀眾的眼淚,反而讓人看到了他的造作和矯情。
處境的改變可以帶來心境的改變。王朔的由“痞”而雅不是不可能的。但改變總需要一個過程,而文學更離不開真情實感。王朔過去“玩”得得心應手,如今卻投入得捉襟見肘。特別要指出的是,王朔不論怎么玩,他可以玩機敏、玩才情、玩瀟灑、玩心跳,但他不可以玩深沉。深沉是在負重生活中歷練出來的,它與玩無緣。王朔還沒有這樣的素質(zhì),他偏要來“投入地”玩一下子,于是就暴露了自己的可笑。
中國是一個正向上爬坡過坎的龐然大物,其民族精神的主旋律只能是沉重的喘息和高亢的號子。“玩”出來的王朔莫要表錯了情,還是夾著尾巴繼續(xù)敲邊鼓為好。
“魏晉風度”的摩登傳人
砭、玩、侃,可以說是王朔成功的三大法寶。
王朔對時事的針砭,總是閃爍其辭,點到即止,意會多于言傳,其態(tài)度倒頗合于“誹而不謗”,“哀而不傷”的圣人之教。王朔對人生的玩笑也是“淫而不蕩”、“孟而不浪”,并非執(zhí)意“滿紙荒唐”,卻是隨時企望“浪子回頭”的。獨有王朔的“侃”來得邪乎,他一出手便是侃,直侃得云天霧罩,日月無光。而且一發(fā)而不可收,大有侃出一番宏圖大業(yè)來的咄咄逼人的氣勢。王朔偏愛人們贈給他的“侃爺”尊號,“你叫我侃爺,是抬舉我?!薄百?,實在是王朔看家的本領。
近年來京城侃風日盛,“侃”已被賦與了藝術意味,由平常的吹牛聊天說大話變?yōu)槟撤N文化行為而成為首都風俗。北京由于其特殊的歷史和現(xiàn)實地位,使它的市民在語言修養(yǎng)、說話功夫方面得天獨厚、別具一格,近代產(chǎn)生了“相聲”,現(xiàn)在又誕生了“侃”。王朔的流行,也許標志著“侃”已成為了一種新的京味文學樣式。但如果把“侃”只理解為地方風味或新潮產(chǎn)品,又未免表淺。“侃”其實乃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一道支脈,至少可上溯一千幾百
年,在魏晉時代覓到它的知音,那就是被譽為“魏晉風度”的清議談玄。
魏晉時期有號稱“竹林七賢”的著名侃爺,他們放浪形骸,驚世駭俗的舉動甚至要令當今王朔乍舌。光腚見客,大言不慚,“捫虱而談”。何等灑脫。他們蔑視禮法,“越名教而任自然”、“非湯武而薄周孔”,其氣勢亦毫不遜于王朔的調(diào)侃神圣和打趣英雄。但那種“風度”只不過是才士們在險惡處境中的病態(tài)表演。如不信,去看看那時候風格迥異的“漢唐氣象”、“建安風骨”和陶潛遺世獨立的歸隱詩篇。
士人們?yōu)楸艿溁?、免是非,談起玄來既避實就虛,不著邊際,但又要吸引和打動人,便不能不用心考究語言、講求表達。一部流傳下來的《世說新語》,可略見當時的侃家水準。王朔小說與那時候還處于原始狀態(tài)的小說有一大相通,就是都重用“街談巷語”。
王朔的如簧之舌欣逢改革時代的市場,可以“待價而詁”,不僅“侃”向報刊、“侃”向歌舞廳,還能“侃”上熒屏和銀幕,也許要愧煞先人。但王朔的時髦和風光,仍含有大量傳統(tǒng)的積淀,讓人發(fā)思古之幽情。
一個散發(fā)著摩登氣息的遠古幽靈,一個被古老和時髦雙重曲的“當代英雄”,這就是王朔傳遞給我們的信息。
勞作小憩時需要些開心的笑料,
幕間靜默中不妨來點湊趣的插科打諢,
餐桌上備有調(diào)味罐,
壓抑下哼哼唏噓曲……
人們啊,你可要小心點兒,別讓王朔利用了你的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