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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本文通過分析中美四部影片中的智障形象，以期從務實與超越、父權的在場與缺席、集體的人與社會契約的人以及愛情與性意識四個方面論述中美兩國文化價值觀的差異。高衛(wèi)國是中國人務實精神的集中體現(xiàn)，而阿甘的行為方式延續(xù)了西方的宗教超越精神；《孔雀》《洗澡》中父權是在場的，而《阿甘正傳》《雨人》中的父權是缺席的；中國人是家文化的集體的人，而美國文化表現(xiàn)了契約精神；中國人對愛情和性的態(tài)度是委婉的，而美國人是很直接的。

［關鍵詞］智障形象；中美；差異

“智障形象”很少為人關注，電影中的“智障形象”往往具有喜劇色彩，本質上是社會眾多歧視的一種。作為邊緣的弱者，他們比其他弱勢群體更缺少話語權。選擇“智障形象”分析基于以下考慮，文化人類學中有“禮失求于清野”的說法，即古老的文化生活方式在受文明交流影響較少的邊遠地區(qū)可能有很好的保存。筆者認為，類似的，對于民族文化的靈魂——思維方式和核心價值觀在智障者身上體現(xiàn)得更為本真。他們較少地受到不同文化碰撞產(chǎn)生的影響，思維和行為方式可以看作民族文化原型的一部分。通過對他們的對比分析更容易看出不同類型文化的特質，發(fā)現(xiàn)民族文化之間的差異。

一、務實與超越

如果我們把人類對生活的追求劃分形而上、形而中和形而下三種的話，宗教意味濃重的美國生活更傾向于形而上的彼岸追求，而隱忍、勤勞的中國人更多地選擇務實的形而中的生活。當然，在消費社會的刺激下，全世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選擇形而下的享樂生活。

《孔雀》中的高衛(wèi)國把中國人的務實精神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他是中國人思維方式和行為準則的模板。哥哥高衛(wèi)國孝順父母、踏實勤勞，在面粉廠上班時替別人干活換取香煙，并把自己辛苦“賺來”的香煙給父親吸(同時他也能毫無愧意地接受著來自父母不公平的溺愛)，而他自己并不認為他在吃虧。他在索要完同事的額定報酬之后，會耍個小心眼多要一根(這是最具中國人特點的行為)。他變相地幫助了曾經(jīng)常常戲弄自己的“朋友”張喜子(老婆生孩子沒錢來向胖子借)，沒有得罪朋友，沒有對不起朋友；但也沒有把夫妻倆辛苦賺來的錢輕易讓別人拿走。高衛(wèi)國用自己簡單的方式處理復雜的事件，他的精明與務實讓“聰明人”黯然失色。他不吝嗇，可以把稀罕的糖給他養(yǎng)的鵝吃；對所有人表達著自己的友善，尤其是他的鵝；愉悅地享受自己所得到的。因為高衛(wèi)國始終秉持著中國人特有的務實精神，所以在影片的結尾他的狀況也是最好的。他娶了一條腿有點瘸的農(nóng)村姑娘金枝，他們自立門戶做小生意，通過誠實勤懇的勞動成功地積累了第一桶金，過著讓人羨慕的生活。

《阿甘正傳》中阿甘的行為方式則延續(xù)了自古希臘以來西方人的超越精神。阿甘于上世紀40年代出生在美國阿拉巴馬州的某個小鎮(zhèn)上。雖然是一個智障者，但他幾乎具備了美國社會十分推崇的所有美德：誠實守信、堅定執(zhí)著、勇敢無畏、愛情專一，成了億萬富翁后仍熱衷公益事業(yè)。阿甘的經(jīng)歷幾乎就是濃縮的美國歷史，他在看似不經(jīng)意間參與譜寫了20世紀50年代以來將近30年美國歷史上的重要篇章。阿甘像西西弗斯一樣不停歇地挑戰(zhàn)自我，獲得成功，他是美國人心中的夢?！柏埻酢睆陌⒏蕶C械的扭動中獲得了啟示；為躲避同學的追打跑進橄欖球場并被教練看中，就這樣跑進了大學并成了橄欖球巨星，受到了肯尼迪總統(tǒng)的接見；在越南的叢林中救下戰(zhàn)友，作為英雄受到了約翰遜總統(tǒng)的接見；作為乒乓外交的使者，阿甘到中國參加過乒乓球比賽，并為中美建交立了功；幫約翰•列儂創(chuàng)作歌曲；在風起云涌的民權運動中，瓦解了一場一觸即發(fā)的大規(guī)模種族沖突；使?jié)撊胨T大廈的竊賊落入法網(wǎng)，最終導致尼克松政府的垮臺；答應戰(zhàn)友巴布買船捕蝦，因為執(zhí)著，阿甘發(fā)了大財，成了億萬富翁；不但救了丹中尉的生命，更救回了中尉積極面對生活的靈魂；阿甘不為名利所累，做了一名園?。灰驗橹皇窍肱?，他就跑著穿越了整個美國。

《雨人》是以公路片的形式出現(xiàn)，公路片本身就意味著超越舊有的生活。公路片是超越自我、實現(xiàn)個人價值的最佳表現(xiàn)，是美國精神的象征。流動的視點，流動的狀態(tài)，不斷變換的環(huán)境，不停地經(jīng)受新奇的刺激與挑戰(zhàn)。黃河流域的農(nóng)耕文明造就了中國人安土重遷的觀念，所以至今中國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公路片，公路片的自由精神與中國人的生活方式相抵牾。

二、父權的在場與缺席

中美價值觀的差異還體現(xiàn)在對“父親”和“父權”的態(tài)度上?！犊兹浮贰断丛琛分懈赣H/父權是在場的，而美國影片《阿甘正傳》《雨人》中的父權均處于缺席的狀態(tài)。

中國唯倫理文化的核心是家，家的核心又是父權(或父親)?！断丛琛分械母赣H以慈愛忍讓的性格出現(xiàn)。對智障劉二明來說，如果劉大明始終不回來接替父權，劉二明就成了父權的繼承者——繼續(xù)經(jīng)營澡堂生意。劉二明認同父權的權威地位，和諧地與父親打理澡堂生意?！霸谏竦o中劃分善惡的依據(jù)仍然是那個無處不在的倫理意識。一統(tǒng)天下的‘父權家長’神(帝王)是善的標志，欲與‘父權家長’分庭抗禮的神是惡的化身。這就是倫理本位的思維方式的基本邏輯?！保?］43劉大明作為叛亂者，最終選擇了向父權低頭，回歸了符合“以德配天”的正統(tǒng)。在父親離去之后接替父親掌管全家，照顧弟弟。

盡管《孔雀》中的父親好像被去勢一般的沉默(弟弟對父權的僭越是由父親親自懲罰的——父親無意看到了弟弟高衛(wèi)強夾藏在書本中的裸女畫像，然后將其掃地出門)，但父權的主體地位卻沒有被撼動絲毫——母親作為父權存在，管理、維系家庭生活。母親曾經(jīng)用弟弟買來的老鼠藥把哥哥養(yǎng)的鵝毒死，直接把平靜的生活表面下的殘酷和暗流推到家人面前，顯示了父權的絕對地位?！犊兹浮分懈绺缭诩抑械匚坏牟蝗萸址甘且驗楦笝嗟纳袷ゲ蝗萸址浮９P者認為高衛(wèi)國地位牢固的最主要原因是他的思維方式與中國傳統(tǒng)的家文化思維的形而中性最吻合。“父權專制的社會制度以及其所依據(jù)的‘忠’‘孝’等倫理規(guī)范造就了謙恭忍讓繼而則表現(xiàn)了深沉含蓄的心理張力，說明中國人具有一個穩(wěn)定而強韌的內心世界，它能夠有效地遏制各種有悖常規(guī)的瘋狂沖動，以退為進，按部就班地實現(xiàn)自己的社會價值?！保?］37即在高家哥哥高衛(wèi)國最具文化傳承的能力。當然，長子并非是父權的絕對繼承者，只是最重要的繼承者。也就是說，弟弟高衛(wèi)強完全有機會取代智障的哥哥高衛(wèi)國而成為高家的主宰，而弟弟本來具有很好的承繼父權的機會(父親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盼望它能通過讀書改變命運，卻因裸女畫像被父親“閹割”)，只是開始和姐姐一樣盼望形而上的超越，遭遇挫折后，軟弱的性格使他在生活上處于被動和從屬的地位，他甘愿在家里“抱孩子”“做飯”，“提前退休，伺候老婆”，過形而下的頹廢的生活。

反觀《阿甘正傳》我們發(fā)現(xiàn)，阿甘由母親一手撫養(yǎng)成人，父親不但沒有出現(xiàn)，提也沒有提過。阿甘總會說媽媽如何說?！皨寢屨f，人生就像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你會嘗到什么味道”，“媽媽說，你必須明白，你和你身邊的人一樣，你和他們并沒有什么不同，沒有”，等等。“在希臘神話中，神界的統(tǒng)治權的幾度易手正是通過禁忌——放逐——反叛——取代的途徑而實現(xiàn)的。從烏剌諾斯到克洛諾斯，從克洛諾斯再到宙斯，每一次子承父業(yè)都是通過艱苦卓絕的戰(zhàn)斗才完成的。”［2］《阿甘正傳》中阿甘沒有發(fā)生禁忌而被放逐，父親在出場之前就已經(jīng)被無形的反叛取代了。《雨人》中的父權也是缺席的，兄弟倆的父親開場便宣告死亡。影片一開始就像希臘神話一樣，家長專制變?yōu)榱诵值苈?lián)盟?！爱斠灾嫠篂槭椎膴W林匹斯神族取代了以克洛諾斯為首的提坦神族的統(tǒng)治之后，一種較為寬松的民主氣氛出現(xiàn)了?！保?］雷蒙對父親根本就毫無意識，只是在醫(yī)院中過著自己的生活。查理顯然也很久沒有跟父親在一起了。美國電影中父權不像中國電影中那樣的強權，父權沒有能力對兄弟倆的矛盾進行壓制，兄弟之間的和解與協(xié)商最終解決了矛盾。

三、集體的人與社會契約的人

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沒有英雄意識，因為英雄首先要反叛現(xiàn)有的秩序。對于崇尚中庸和諧的古代中國來說，英雄的反叛會動搖“父權”的正統(tǒng)性與權威性，所以英雄與英雄主義一經(jīng)出現(xiàn)就會被扼殺。美國影視劇中的英雄隨處可見，毫不夸張地說美國的影視幾乎就是在塑造各種各樣的英雄，包括阿甘、雷蒙等智障英雄。

我們可以看到涉及塑造智障形象的兩部中國電影，智障者都不是電影的第一主角?！犊兹浮返牡谝恢鹘鞘墙憬愀咝l(wèi)紅，洗澡的第一主角是劉大明(甚至可以說是父親)；而《阿甘正傳》的第一主角自然是阿甘，《雨人》的第一主角是雷蒙。進一步分析能夠發(fā)現(xiàn)，中國的兩部電影沒有用也不會用人名作為片名，而《阿甘正傳》(ForrestGump)和《雨人》(Rainman，音譯為漢語即是雷蒙)都是以智障主人公的名字命名的。這不是巧合，充分體現(xiàn)了中美思維方式的差異。在美國文化中阿甘和雷蒙是智障者，但他們同樣是單個、獨立的人；中國智障者高衛(wèi)國和劉二明首先被認定是社會的弱者，需要被人呵護和可以被人欺負的“弱智”“傻子”。

高衛(wèi)國不愿意換工作和劉二明對澡堂的依戀與不舍是典型的中國人作為集體的人的表現(xiàn)，換工作或生活地點意味著改變，意味著失去原來身邊的親人和朋友。中國人的存在認同是社會關系，中國人必須同身邊的人發(fā)生聯(lián)系。沒有身邊的人你就沒有存在的資格，這就是為什么中國人關于關系的稱謂特別的豐富。英語中的一個叔叔(Uncle)在中國絕不下十幾種稱呼(大伯、叔叔、舅舅、姑父、姨夫，等等)。

美國人的存在認同是契約，名字就是一個人存在標志(影視劇中，與魔鬼簽訂契約的人只需寫上自己的名字)。人人都是上帝的選民和羔羊，甚至現(xiàn)在沒有牧師的情況下也能與上帝直接交流。

四、愛情與性意識

中國人自古就忌諱言“性”，但古代的性文化卻十分發(fā)達。也就是說中國人可以做不可以說，或者要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說。高衛(wèi)國在看到自己心愛姑娘時的表現(xiàn)最具中國傳統(tǒng)思維的特點。“媽，有人笑你”，“誰笑我”，“別人唄”，“笑我啥”，“笑你啥，笑你沒本事。我都這么大了，都沒人給你孩子介紹個對象，人家不笑恁孩子，能不笑你。反正我是不怕丟人，只要你不怕丟人就行”，“你跟著爸媽過不是挺好，俺都可以照顧你，啊”，“恁總不能照顧我一輩子吧，恁死了以后誰管我”。說母親沒有本事就是在說父權的軟弱，兒子不能傳宗接代就是對父權最大的侮辱，因為“無后為大”。同時高衛(wèi)國在詢問張喜子為什么沒有娶陶美玲的時候，張二喜的回答也頗有意味——“中看不中用，不會生孩子要她干啥”。在文章的第三部分筆者已經(jīng)提到，中國人并不是作為個體而存在的，弱勢群體中的智障者應受到社會的保護，于是智障者的個人意識就是可以空白的。所以電影《洗澡》中劉二明的愛情意識是完全缺失的。

美國人總是毫無顧忌地表達著感情。阿甘對珍妮的感情貫穿了整部影片，無論何時何地，不但直接把自己的感覺告訴珍妮，也用行動努力地實現(xiàn)。雷蒙也用自己的方式直接表達對姑娘的愛意，“你在服用任何藥劑嗎？”，“你有照處方上的批示服藥嗎？”。

本文就中美各兩部影片中的四個智障形象(《孔雀》中哥哥高衛(wèi)國、《洗澡》中的弟弟劉二明、《雨人》中的雷蒙、《阿甘正傳》中的阿甘)進行分析。筆者通過他們在電影中的言行從務實與超越、父權的在場與缺席、集體的人與社會契約的人以及愛情與性意識四個方面發(fā)掘中美文化價值觀的差異。

［參考文獻］

［1］趙林.協(xié)調與超越——中國思維方式探討［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5.

［2］趙林.中西文化分野的歷史反思［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4：28.